北辰：七十三、
顾长生子
因为皇上喜佛的缘故，大梁境内庙宇众多，但香火最为旺盛的不过两处。其一，京城护国寺。其二，便是关山怀悲寺。
位于京城的护国寺是大梁的国寺，参拜者多为皇亲国戚、王侯将相，香火旺盛实属正常。
关山怀悲寺则不同，它是灵验而闻名。世人都说：怀悲寺外三千石阶，是佛祖用来考验参拜者是否心诚的。所以也有一种说法，怀悲寺之所以灵验，是因为参拜者心诚。
不过对于求神拜佛一事，有的人选择了相信，有的人选择不相信，说到底，也不过人心的选择罢了。
长庚就是那个选择相信的人。
他一直觉得神佛不渡世间苦，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，他更愿意相信三分天定，七分人谋。
可为了顾昀，为了能让顾昀无病无灾，长庚愿意相信神佛，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，长庚也想试一试，想求神佛保佑顾昀，给予顾昀福泽。
于是，长庚在自长宁回京的途中，特意绕道关山，一步一跪拜怀悲寺前的三千石阶，只为了给顾昀求个祈愿木牌。
长庚回到客栈时，罗景深和珩儿已经在等着了。
一见到长庚，珩儿立刻扑倒长庚怀里：“爹爹，你去哪里了？我和罗叔叔都等了好一会儿。”
闻言，长庚笑了笑：“爹爹去向佛祖求了个愿。”
珩儿注意到了长庚额头上的红痕，凑近去给长庚吹了吹：“爹爹，你怎么受伤了？珩儿给爹爹吹吹，爹爹不疼。”
那是长庚一步一跪拜留下的痕迹，他向珩儿安慰道：“没事，爹爹不疼。”
“珩儿知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要带你来关山啊？”长庚问道，见珩儿摇摇头后，又说：“爹爹一直没有什么时间好好陪珩儿，听说关山的集市十分热闹，就想着带珩儿好好玩一玩。”
“爹爹真好，珩儿最喜欢爹爹了。”珩儿开心地说着，在长庚的脸上亲了一口。
“现在还早，珩儿先休息一下，一会儿爹爹叫你好不好？”
珩儿点了点头：“嗯。”
等把珩儿哄睡后，长庚这才来到外间和罗景深说话。
长庚：“景深，我传信让你查的两件事怎么样了？”
罗景深：“收到你的传信后，我立刻让人去查了。荥川许氏灭门惨案的背后，可能和梁秋有关，但是不是那位指使的，尚无定论。至于另一件事，从元和帝到隆安帝，无端蒙冤受难的忠良不再少数，我已经让人在一一收集证据了。”
“好，这两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，包括临渊阁那边。”长庚说，“不过景深，你也注意安全。”
“你是担心临渊阁……”
“为国为民的好事，临渊阁不会反对。但其他的，我也不敢保证临渊阁会站在哪一边。”长庚笑了笑，换了个话题：“景深，你替我把珩儿接来也辛苦了，先休息吧。”
珩儿发现这次他爹爹从关山回来以后，心情不是很好。
就比如现在，珩儿在雁王府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长庚。
他在心里暗暗想着长庚可能会去的地方，他先来到雁王府的阁楼上寻找，却还是没有发现长庚的踪影，珩儿有些泄气。
珩儿站在阁楼上，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安定侯府的方向，他一下子就猜到了长庚在哪里。
他正打算趁着夜色溜出雁王府，却被罗景深抓了个正着。
“小殿下，哪儿去啊？”罗景深拦着珩儿，笑着问。
“罗叔叔放开我，我去找爹爹。”珩儿说，“我知道爹爹在哪里。”
听珩儿这样说，罗景深也不再拦着他，陪着他去找长庚。
珩儿带着罗景深轻车熟路往安定侯府的方向走去，离侯府越近，夜色中的笛声也越来越清晰。
“是爹爹在吹笛子。”珩儿说。
“小殿下怎么知道？”罗景深问。
“这首曲子爹爹教过我，它的名字叫《绮怀》。几回花下坐吹箫，银汉红墙入遥望。似此星辰非昨夜，为谁风露立中宵。缠绵思尽抽残茧，宛转心伤剥后蕉。三五年时三五月，可怜杯酒不曾消。”
珩儿的话音刚落，果不其然就看见他的爹爹拿着最珍惜的那只白玉笛子，在侯府门口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吹着曲子。
“小殿下，你自己去找你爹爹吧。”罗景深心里明白长庚来这里的目的，因此，他觉得让珩儿自己去找长庚比较合适。
珩儿站在歪脖子树下，安安静静地看着长庚。在他的记忆里，他爹爹总会一个来这里，吹那首名叫《绮怀》的曲子，似乎是在思念什么人一样。
只是珩儿不明白，他爹爹思念的人要是在安定侯府的话，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呢？
待一曲终了，长庚看着安定侯府里顾昀卧房的方向出神良久。
这首名叫《绮怀》的曲子和他在西北那晚吹的曲子是一样的，是他曾经答应要送给顾昀的礼物。而他手中的这支白玉短笛，也是他早早就做好了要送给顾昀的，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送出去。
“珩儿。”长庚从树上飞身下来，问道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我想爹爹了，罗叔叔带我来的。”珩儿说，“爹爹，你是不是不开心啊？”
长庚没有回答珩儿的话，而是伸手揉了揉珩儿的头，他看着侯府的牌匾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“顾珩。”片刻后，珩儿听见长庚叫他。
“你跪下，朝侯府的东南方向行三拜九叩大礼。”长庚说。
珩儿不明白长庚为什么要他这么做，这安定府就像他的第二个家，他熟悉得不能在熟悉了，所以他也知道，侯府东南角，是顾家的祠堂。
他不禁有些疑问，为什么长庚要他拜顾家的祠堂？只不过他向来听长庚的话，依言行了三拜九叩大礼。
长庚退立在一旁，默默看着珩儿的动作，一言不发。
子熹啊，长庚心道：我擅自让他认祖归宗了，你会不会怪我？
西北，玄铁营。
顾昀始终不相信长庚只匆匆见他一面就离开了，他一边养伤一边自欺欺人地等长庚回来。
这日，顾昀刚刚吃完午饭，就有一个士兵说有事找他。
士兵道：“大帅，营外有人找你。不过……”
“当真？”士兵话还没说完，就被顾昀打断了，他惊喜地问，“真是来找我的？快让他进来，算了，我亲自去接他。”说完后还理了理自己的衣裳，像风一样跑了出去。
留下几个士兵面面相觑，大帅什么时候对女子这么上心了？看来那女子对大帅来说当真不一般呐。
“你们在这里杵着干嘛？”沈易走进帅帐，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顾昀，问道：“大帅呢？”
士兵这才说了营外有女子找顾昀的事。
秉承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原则，沈易也去了营帐外，等着看顾昀的笑话。
顾昀找了一圈，发现除了眼前的这位姑娘以外，再没有其他人时，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。
“可是姑娘你找我？不知姑娘找我所为何事？”
那女子说：“我曾经在街上见过你一次，便被你的相貌深深吸引。我来找你，是为了告诉你，我喜欢你。”
边疆的女子和京城的女子不一样，多了一分豪迈，也敢于说出自己的喜欢。
“抱歉姑娘，你的喜欢我不能接受。”顾昀说：“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，他是我自小就喜欢的，从我见他第一次，我便决定此生非他不娶。”
那女子被拒接后也没有失落，反而大方地和顾昀谈论起来：“想必顾帅喜欢的人定是个极漂亮、温柔、贤惠的女孩子吧？”
“我的爱人是个极漂亮、温柔、贤惠的男孩子。”顾昀笑了笑，“他是这世上顶好顶好的男人，是我顾昀愿意用一生一世去爱护的人。”
不等那女子说话，顾昀又道：“顾某心有所属，并非姑娘良配。大梁好男儿众多，姑娘不妨多看看，定会有比我更适合姑娘的人。”
“你和其他人不一样，拒绝得十分干脆。”那女子笑着说，“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，那便祝你和你的心上人早日修成正果，祝你早日娶到你的小府君。”
顾昀向那女子抱拳行礼：“多谢姑娘的祝福。”
“沈季平，热闹看够了没？”等那女子走后，顾昀对着藏在栅栏后面的沈易翻了个白眼。
“哟，大帅艳福不浅啊。”沈易揶揄道。
“你就是嫉妒我比你招人喜欢。”顾昀先怼了沈易一句，又说：“季平，收拾东西，班师回朝。”
既然李丰和北蛮签订了休战协议，他们也就没有留在西北的必要了。
不等沈易发问，顾昀又笑道：“我要回去找我安定侯府的小府君。”
“你想好了？”沈易正经起来，“你要是在现在回京，那顾家和雁王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，再怎么择也择不干净了。”
如今朝中风起云涌，长庚这些年功高震主，李丰怕是早就容不下他了。再加上他早年彻查军饷大案，进行官吏制度改革，动摇了世家根基，怕是早已树敌无数。
“我向阿晏承诺过，定会护长庚周全。而且，我不想和他再等一个五年了。”
“……”既然如此，沈易也没有什么话好说，他提醒道：“子熹，你难道没有发现吗？一遇到和雁王相关的事，你的情绪就会变得很不对，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但作为朋友，我还是要多说一句，你这次回京以后，有什么话一定要和他好好说，千万别由着性子来。”
“放心吧，我会注意的。”顾昀说。
他望向天空中飞过的一只大雁心道：长庚，你这次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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