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禾

北辰:七十、

顾长生子


来到房门外,珩儿用力推了推门,发出一声“咯吱”的声音。房间里黑漆漆,也没有点灯,只有月色入户时,才能看清屋子里的样子。

珩儿揉了揉模糊的眼睛,入眼不是自己的床和被子,而是一排排的灵位。

原来,珩儿喝醉酒后走反了方向,他的房间在西北边,而他此刻侯府的东南方向——顾家的祠堂里。

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灵位,珩儿没有感到害怕,倒是从心里生出一些委屈。

以前珩儿刚去学堂时,看见别的孩子都有母亲,而自己没有,便经常去对着柳月的“灵位”说话,后来长庚知道以后,就告诉了珩儿他和其他孩子的不同之处——他没有母亲,但他有两个父亲,一个是长庚爹爹,另一个是谁长庚没有说,只是告诉他,他的阿爹是个大英雄,在京城以外的地方保护着大梁的子民。

听到长庚这样说,珩儿一直觉得自己的阿爹应该是和顾昀一样的大英雄,可是他心里又有一些失落,毕竟从他出生以来,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大英雄阿爹。

现在看着这些灵位,那些失落和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,再加上酒醉的缘故,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没有人要的孩子一样。

虽然他有爱他的长庚爹爹,可是长庚爹爹很忙,经常要外出,没办法一直陪在他身边,所以他还是很想念那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阿爹。

珩儿垫着双脚,趴在桌子上对着上面的灵位出神,晕乎乎的脑袋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他眯着眼睛想看清灵位上的字,可昏沉沉的脑袋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,他够着手把最前面的灵位拿到自己面前,抱在怀里,坐在地上仔细看上面的字。

“顾慎……”珩儿只认出了两个字,其他字的他又看不清了。

许是醉酒的缘故,珩儿越来越委屈,抱着老侯爷牌位,哭道:“爷爷你说,这么多年阿爹从来没有来看过珩儿,是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珩儿啊?爷爷,阿爹是不是因为不想要珩儿,不喜欢珩儿,所以也不想要爹爹了?”

长庚和珩儿说过,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,他们会在天上一直看着自己的亲人。因此,哪怕珩儿觉得自己可能不认识顾慎,却还是想让他帮忙。

“爷爷你认不认我阿爹啊?你要认识的话,可不可以替珩儿告诉他,珩儿很想他,爹爹也很想他。只要他回来,珩儿会很听话的……阿爹,你能不能别不要爹爹,别不要我,我会很听话的……”

珩儿哭着哭着哭累了,怀着抱着老侯爷的灵位躺着地上就睡着了。

等王伯和霍郸找到他时,就是这副模样。

“天,小殿下把侯爷藏的那两坛烈酒都给喝了,难怪醉成这个样子。”王伯把珩儿抱在怀里,把老侯爷的灵位递给霍郸,说:“我先带小殿下回房间,你一会儿去找个大夫来给小殿下看看。”说完就抱着珩儿离开了祠堂。

霍郸把老侯爷的灵位放回原位后,先是鞠了一躬,又摇了摇头,心道:小殿下这顽皮的性子一点都没有遗传到雁王的稳重,不知怎么的倒是随了自家侯爷那皮猴子似的性子。

要不是亲眼见着雁王娶妻生子,再加上小世子的样貌没有一点和顾昀相似,霍郸都要怀疑,那十二小殿下是不是自家侯爷的孩子了。

要是侯爷成亲成得早,说不定孩子都和小殿下一般大了。霍郸叹了口气,又看了老侯爷的灵位一眼,这才离开祠堂去请大夫。


也许是老侯爷见不得自己的孙儿如此委屈,千里迢迢从京城飘到了西北,入了顾昀的梦。

“子熹,子熹醒醒,别睡了。”顾昀听见有人在他耳边柔声说话,那声音由远及近,越来越清晰,“顾十六起床了。”

“爹,你怎么来了?”顾昀醒来,看见顾慎坐在自己床边,着实被吓了一跳,“我娘在地底下没有把你看住吗?”

“你小子胡说些什么?”顾慎先是伸手轻轻拍了下顾昀的脑袋,又问:“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?”

“什么什么不好的事?爹,有事儿你就直说,别这样。温柔得让我瘆得慌。”

“当真没有做过?”顾慎觉得自己的耐心可能要耗尽了,“你仔细想想。”

“没有,从来没有。”

“好啊,你个敢做不敢当的混账。”顾慎怒道,“看来,我今日真的要好好教训教训你。”

“教训我?”顾昀反讽道,“不知道我是犯了哪条王法、哪条家规,要你老人家亲自来教训我?”

“你个抛妻弃子的混账东西,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了,要老子我亲自说给你听吗?”

听到这句话,顾昀后知后觉出一些不对来:“等等,我哪里来的妻,又哪里来的子?你老人家别污蔑我成吗?我喜欢的人倒是有一个,但妻子和儿子是真的没有。”

顾慎皮笑肉不笑地问:“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?”

“长庚。”顾昀说,“我喜欢的人是长庚。”

“那就对了。”顾慎一副看你怎么狡辩的样子,对着门口招了招手,一改凶神恶煞的模样,慈爱地说了声:“进来吧。”

门口有一道白光,一个小孩逆着光而来,顾昀看不清他的样子。只见那个小孩进来以后,怯生生地躲在顾慎身后。

“你去哪里弄了个小孩来?”顾昀以为他爹为了找个揍他的理由,连孩子都找来了。

顾慎哄着那个孩子,指着顾昀对他说:“孙儿别怕,你和爷爷说,他是不是你阿爹?”

那孩子道:“嗯,他就是我阿爹。”

“你还说你没有做那抛妻弃子的事,看来我今日非得用家法好好教训你小子。”顾慎说完这句话后,怒气冲冲地出去了,只留下顾昀和那个孩子在屋内。

顾昀还是看不清那孩子的样子,他有些怀疑地问了孩子一句:“我真是你爹?”

那孩子没有回答顾昀的话,而是扑到顾昀床边,哭喊道:“阿爹,你为什么不要我们啊?”

“我……”顾昀正要回答,他却突然看清了那个孩子的相貌,不过片刻之间,他亲眼看着那个孩子变成了长庚的模样。

顾昀又惊又疑,刚要说话时,只见老侯爷拿着家法就要往他身上招呼……

再次睁开眼睛,眼前什么都没有,还是在军营内。

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,顾昀坐起身来,心道:看来一会儿要去买点纸钱,给娘说道说道,让她把老侯爷的棺材板给按住了,省得老侯爷再来梦里烦他。

顾昀起身穿衣,看向窗外还有些灰蒙蒙的天色不由自主地想:近来长宁的瘟疫越来越严重了,不知道京城那边怎么样……

他把长庚给他的平安符握在手里,贴近心口,自言自语地问道:“长庚,你可安好?”

这三年里他回京城的时间很少,长庚在京城的时间也很少,从上一次在安阳错过之后,他和长庚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面了。

仔细想来,其实从玄铁营的真相公之于众之后,他和长庚就再也没有见过面,到现在都五年多了。

顾昀离开营帐,见沈易正好走过来,对沈易说:“你一会儿让人去街上买点纸钱。”

“你要干嘛?”沈易觉得自己真的跟不上顾昀这想出是一出的步调。

“……”顾昀把自己做的梦和沈易说了一遍,“只是那个小孩的样子,我却想不起来了。”

“……你不会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吧?”沈易沉默了半天,才憋出这句话来。

“滚蛋,你才做了什么亏心事。”顾昀又问,“长宁情况怎么样?”

“情况不妙。瘟疫、流民、外敌……”沈易摇了摇,叹道:“好在皇上终于肯派人增援长宁了……”

顾昀不用想都知道,李丰派来的人除了长庚以外,不会再有其他人选。他皱了皱眉,向沈易问道:“长宁王夫妇为国捐躯,如今的长宁是谁主事?”

沈易:“长宁王世子,魏成风。”

“现在长宁内忧外患,魏成风不会伤害长庚,但难保其他人不会。”顾昀对沈易吩咐道:“你速派一小队人马,于长宁城外等候雁王,护送雁王进城。”

长宁情况不明,近来北蛮又对西北虎视眈眈,顾昀一时半会儿走不开。他能帮到长庚的,也只有那么多。

他要让长宁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,就算李丰不愿意站在长庚身后,在雁王身后的,还有他安定侯顾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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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活在台词里的乌尔骨也差不多该上线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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