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禾

北辰:七十一、

顾长生子


顾昀说的没有错,长宁确实不太平。

长宁外有敌人内有流民,而且这些人看似杂乱,其实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。就连长宁突如其来的瘟疫,都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阴谋。

长庚一个人在屋内,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简易的药箱来,然后坐在床上,脱下自己的上衣,露出肩膀上在不久前被流矢伤到的伤口,一边给自己处理伤势,一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。

这伤是他今天早上在巡视城门时,遇到了偷袭,他为了保护百姓不小心弄的。

那时,突然的偷袭让百姓人心惶惶,长庚为了安抚民心,就藏起来了自己的伤势。一直忙到晚上,才有时间处理伤口。

自来到长宁以后,长庚一直忙得脚不沾地。他一边安抚长宁百姓,一边抵御外敌守卫城门,夜里还和一众医者研究治理瘟疫的药物……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。

长庚还在长宁遇见了陈轻絮,她先长庚一步来到长宁,投身于瘟疫的治疗,有陈轻絮在,瘟疫治疗进程才得以事半功倍。

长庚、陈轻絮、魏成风、罗景深等连轴转了两个月,才总算稳定了长宁的局势。

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,长庚怀疑长宁瘟疫的背后是有人计划的一场阴谋,若是长宁有事,在西北的顾昀一定不会袖手旁观,必定会分一部分兵力到长宁,帮助长宁渡过难关。

因此,长庚觉得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,极有可能是北蛮和北域敌国合力,制造一场瘟疫作为掩饰,而他们真正的目的,是由顾昀镇守的西北。

这些也只是长庚的猜测,具体是怎么回事,还有要等魏成风和罗景深回来才能下决断。

伤势并不算严重,只是太久没有处理,那些血迹已经和衣物粘在一起了,长庚皱了皱眉,他自小与疼痛为伴,早就已经习惯了,但看着血迹斑斑的肩膀,他还是心里觉得不舒服,还是赶紧处理干净比较好。

一只手是缠不好纱布的,长庚用牙齿咬着纱布的一端,略显笨拙的给自己包扎。

“殿下。”魏成风和罗景深见长庚屋里的灯还亮着,他们推门进入时,正好看见长庚在给自己包扎伤口,魏成风赶忙上前一步,接过长庚的纱布:“殿下,我来。”

罗景深拿过一旁的衣服给长庚披上,问道:“殿下何时受的伤?可要叫陈圣手来看看?”

“不必了,陈圣手为了研制解药日夜操劳,不必为这点小事分心。”长庚说:“你们那边情况如何?”

罗景深正要说话,门外响起起一声敲门声,还有一阵清冷的女声:“殿下,是我,陈轻絮。”

听到陈轻絮的声音,罗景深立马去开了门。

看见屋子里的情况,陈轻絮不难猜出长庚不去找她医治的原因。她叹了口气:“殿下虽说是我半个徒弟,还是应当保重自身才好。”

她把两个药瓶子放在长庚的床头柜上,指着其中一瓶说:“这是金疮药,对你的伤口有好处。另一瓶,是安神散,你近来是不是又睡不好?”

“是有些睡不好,多谢陈姑娘。”长庚对陈轻絮道了声谢,又对罗景深说,“景深,你接着说。”

罗景深:“我这些时日一直在安抚流民,发现其中有些多是北蛮人,他们总是在煽动百姓造反。”

魏成风给长庚包扎好伤口后,说:“我抓了两个敌国的俘虏,经他们招供,长宁之所以会有瘟疫,原因在于北蛮联合北域诸国在长宁制作一场混乱,从而偷袭西北。”

果然,和长庚想得一模一样。

长庚对陈轻絮道:“劳烦陈姑娘替我向西北写封信,告知义父长宁的状况,让他们做好开战的准备。”

“……好,我现在就去。”陈轻絮看了长庚一眼,心中虽然疑惑为什么长庚不自己给顾昀写信,却还是什么都没有问。

“长宁如今局势已然稳定,现下更重要是重建长宁,各位还是要辛苦一阵子。”长庚道:“现在夜已深了,大家都去休息吧。”

陈轻絮和罗景深依次离开,魏成风走到门口时,转身对着长庚行礼道:“长宁瘟疫,我父母身死,朝中无人愿意前来支援,唯有殿下救我长宁百姓于水火,从此以后,长宁王魏氏一族愿为殿下世代镇守长宁。”

五年前京城事变,他本欲进京襄助长庚,可他父亲把他锁在长宁王府,不让他参与皇家的事。对此,他一直觉得有遗憾。

“此一诺,重千金。”魏成风给长庚磕了个头,“以后,长宁便是殿下的长宁。”

“魏兄,你言重了。”长庚起身扶起魏成风,“长宁魏氏一族,于家、于国、于大梁百姓、于江山社稷皆是功臣。”

长庚见魏成风还要说话,又道:“说不定日后,我也需要魏兄的帮助,还望那时,魏兄不要推迟才好。”

魏成风:“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”


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,也不是没有道理。

长宁的瘟疫已经得到了全面的控制,除了那些曾经感染瘟疫的人需要时间修养直到痊愈以外,几乎没有新增的病人了。

长庚一刻也没有让自己清闲过,他时常为病人熬汤煮药,亲自照顾生病的人等等。

他从生下珩儿以后,身子就大不如前,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折腾?

长庚有好几次都险些晕倒,还是魏成风和罗景深劝了好久才把他劝回房间去休息。

回到房间以后,长庚便坐在书桌旁,用双手撑着脑袋休息了片刻,又开始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。

长宁百姓的房屋因战乱被毁得差不多了,这些人应该如何安置,他们以后又该如何生存,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,长庚又哪里敢让自己安睡?

他劳累过度的下场就是给了乌尔骨可乘之机。

这次的乌尔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猛烈,不过片刻之间,长庚已然双目赤红,大有疯魔之症。

长庚努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,打碎桌上的茶壶,捡起地上的瓷片对着自己的胳膊使劲一划,顿时鲜血如注。

他头痛无比,就像是有什么要把他硬生生撕扯成两半一样,他听自己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,叫嚣着杀戮、血腥、残暴,叫嚣着让他变成疯子……

“砰——”地一声响,长庚撞翻了桌子,连带着桌子上放着的杯子等一起摔在地上,发出好大的声音。

“殿下,殿下你怎么了?”魏成风见长庚没有吃多少东西,本来是来给长庚送点吃的,见长庚房门紧闭后,正打算离开,却听见了屋里的动静,他问道:“长庚,你怎么了?我进来了!”说着便要破门而出。

“不,别进来。”长庚喝道。他现在控制不住自己,万一伤到人怎么办?

他跌跌撞撞地去锁门,却被凳子绊倒,摔了一跤,双手正好按在地上的碎瓷片上,流了一地的血。

疼痛给了他清醒,他握着一块瓷片再次爬了起来,走到门边将门锁上,靠着门跌坐在地上,剧烈地喘息着:“别进来!”

他好疼,浑身都疼,和小时候被胡格尔放毒虫啃咬一样疼……

脑海中那个让他变成疯子的声音还在,他拿起手中的瓷片对着自己的手臂又是一下,快速而决绝。

不要,不要,我不要变成疯子。

长庚睁开那双赤红的重瞳,看着自己原本乌黑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,末端还被自己手臂上的血染成了红色。

他无暇顾及门外的动静,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,他看见窗外的阳光慢慢变成顾昀的样子,他向他伸出手去……顾子熹,你看,我不会变成疯子。

最后,长庚了无生气地看着门晕死过去……

等再次醒来时,长庚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,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,屋子里还有三个人:陈轻絮、罗景深、魏成风。

哪怕陈轻絮知道乌尔骨的存在,哪怕罗景深知道长庚身中蛮毒,却还是被他这一次吓得不清。

见长庚醒了,魏成风一下子扑到长庚身边:“长庚,你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顾昀?我以为他会保护好你的。”

长庚的双眼还是赤红的,只是不再是重瞳了,但他的头发还是白色的。

魏成风以为长庚变成这样,是因为玄铁营真相被顾昀害的,一个劲儿地替长庚打抱不平:“你就不应该喜欢上顾昀那个王八蛋,都是他的错……”

“魏兄,义父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,是我的……亲人。”长庚打断道:“另外,情之一事,何来孰是孰非啊?”

听见长庚喜欢顾昀,罗景深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,他看陈轻絮像是有话要和长庚说,就把魏成风带走了。

“长庚……”陈轻絮叫了他一声,“你实在不应该如此操劳。”又看了长庚的白头发一眼,接着道:“现在乌尔骨越来越严重,甚至连你的头发都变白了。再这样下去,我担心……”后面的话,陈轻絮并没有说完。

“身在其位,当谋其政。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,无关其他。”长庚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笑了笑:“义父在边疆有许多事情要处理,肯定生活得不如意,我想着我在朝中多做一点,再多做一点,这样他也能少为朝中只是忧心一些。只要能帮到他,那么我做的这些都是值得的。”

听到长庚这么说,陈轻絮也不好再多言,他给长庚点好了安神散,嘱咐了一句:“好好睡一觉吧。”


长宁的重建已经完成了,长庚在站在长宁的城墙,感受着与京城不一样的风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这风是烈的,和京城的和煦微风比起来,多了一份坚韧与豪迈。

长庚打开双臂,面向西北的方向,拥抱着从西北吹来的风,就像是在拥抱那个远在西北的人一样。

那风吹得长庚衣袂纷飞,他那一头像雪一样的白发随着风而舞动着,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样子。

陈轻絮走到城墙上时,先入眼的就是长庚的那头白发,心中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,只能走上前去,对长庚道:“殿下,乌尔骨一事恕我无能为力,还望殿下保重自身。”

“陈姑娘不必自责,生死自有天命,非人力所能强求。”长庚笑了笑,对陈轻絮道:“陈姑娘已为我费心良多,万不可再为我责难自身才是。”说话间,长庚那满头的白发又变成了乌黑的样子。

从上一次长庚的头发因乌尔的原因变成白色又变回来后,就经常突然变白又变黑。

陈轻絮给长庚诊了脉,又给他开了几道方子,现在长庚的头发没有之前那样频繁的变化,但陈轻絮可以肯定,随着乌尔骨越来越严重,他的头发后面还会经常变白,直到再也不能变黑为止。

虽说药物能够勉强控制变白的频率,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,还是尽早找到乌尔骨的解药比较好。

陈轻絮正欲说话,罗景深和魏成风就到城墙上来了,想来他们应该是有事要和长庚说,陈轻絮也就退立到了一旁。

“陈姑娘,这是你的信。”罗景深将一封信递给陈轻絮后,又对长庚说,“殿下,流民已经全部安置完毕,并按照殿下的意思为他们重新谋取了生存之道。另外,那些感染瘟疫的病患已经基本痊愈了。”

“多谢殿下。”魏成风向长庚行了一礼,“多谢殿下不辞辛劳让长宁重获新生。我再次替长宁的百姓向殿下和陈圣手表示感谢。”

“魏兄客气了。我……”长庚和魏成风说话时,注意到陈轻絮看了信之后的脸色很不好,甚至还用担心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,长庚觉得有些疑惑,向陈轻絮问道:“陈姑娘为何这样看我,是出了什么事吗?”

“……”这封信是沈易从西北寄来的,陈轻絮看完后担心刺激到长庚体内的乌尔骨,本来想瞒着长庚,但不告诉长庚又觉得不合适。

看见陈轻絮的眼神,长庚福至心灵般地猜到了答案,他有些担心地问道:“可是和义父有关?可是义父出了什么事?”

“殿下自己看吧。”陈轻絮把信递给了长庚。

长庚接过信一看,只见上面写着:顾帅伤重,望陈圣手速至西北。——沈易。

陈轻絮:“殿下,长宁这边已经不需要我了,我即刻前往西北。”

“我……”长庚犹豫了一下。

理智告诉他,他应该留在长宁,可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,应该离开长宁和陈轻絮去西北,他想离开去到他的义父身边,一刻都不想耽误。

魏成风看出了长庚的犹豫,说道:“放心,长宁后面不会有什么问题,你且安心去找他吧。”

“好,多谢魏兄。”长庚不再有犹豫,先向魏成风行了一礼,又对罗景深道:“景深,我前去西北带你多有不便,等长宁事了,你回京去把珩儿接来关山,我们在关山重逢。”说完以后就和陈轻絮离开了城墙,马不停蹄的赶往西北。

城墙上,只剩下罗景深和魏成风两个人。

魏成风向罗景深问道:“珩儿是?”

罗景深看得出来魏成风喜欢长庚,就对他说了实话:“长庚的孩子,雁王府的世子。”

魏成风有些惊讶:“他成亲了?”

罗景深:“嗯,小殿下都快五岁了。”

魏成风说:“……挺好的。”他不禁想到了以前在平郡发生的事。

原来到了最后,他和顾昀谁都没有抱到美人归。明明在平郡时,谁都看得出来长庚和顾昀之间是有情意的,可到底还是躲不过世事无常。

只是长庚,你真的放得下顾昀吗?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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